是必定出现的局面,他迟早是得面对的。
只是直面的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几乎不留喘息的机会,也不知道这伤痛会不会来得更浓郁一些。
☆、act.003
3.
“其实现在想想,华然他很早就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吧。”余森后来跟我说起他的儿子,平静过后的他依旧有着余悸一般的悔意。
余森是自责的,他觉得余华然早早就表现出了对中年男人的过分依赖与沉迷,而他当初并没有觉察到半点异常。那其实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表达了,再明白不过。余华然在面对长相帅气气质儒雅的男人时会有一种雀跃的目光从眼中迸发,他会在眨眼之间变成一个欲要表现自己的孩子,而他往时只是寡言落寂。他会望着离去的背影失神,甚至黯然神伤,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开了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当时余森还以为儿子只是羡慕一些取得一些成就的男人,岂不料是个错误的转变开始,而他忽略了一个人的目光的本质属性。
余森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想到什么的,自从妻子离去之后,活泼的余华然日渐沉默,到后来几乎终日不开口说话。余森本以为是家庭命运的悲哀与青春期的浸染让余华然愈加寡言,只知道想办法让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或许是因此而进一步忽略了他的成长。当余华然偶尔间表现出惊人的活力时,余森除了暗自欣慰之外,再无其余想法。
“是我的错,我知道。”余森这么说的时候,眼里仍有些湿润。这是在我们熟识蛮久之后才有的对话了,我想他一个人把这些藏在心底,也是实在郁得难受,也没什么人什么地方可以去诉说。
或许这是我们成为知己的原因。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不忍被人窥探的秘密,那些秘密,或者欢喜或者可耻也或者不可告知,可是一个人永藏心事毕竟太苦太累,我们想要告诉某一个人,某一些人,我们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帮助,只希望有一个人安静地听我们说,沉默地看我们写,这让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并不孤单。即使彼此陌生,也会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因为那来自一种类似于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在不同的地域,曾经用沉默与目光穿越空间与时间地交织过,也已足够。
是我的错——这几乎成了余森的口头禅,他的自责,余华然的一去不回头,将余森永久地囚禁在了那一个风雨飘荡的夜晚。他总会在某一个下雨的夜里惊醒,出现幻听似地一跳起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就冲出去打开家门,可是走廊里忽然亮起的声控灯只照得空间昏黄,却没有余华然归来的身影。那时候他才再一次明白,儿子已经跟着那个男人离开家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儿子的卧室空无人影,为儿子储备的零食像生活的痕迹那样堆放在那里,一切看起来一如往常,可最重要的一条已经改变,儿子为了那一份他并不认同的感情离开了他,余森又自责又心有不甘,觉得荒唐,十分矛盾。想念得深了,郁结得苦了,他偶尔也会撕开一包儿子喜欢的零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慢慢吃,静静地看儿子喜欢的综艺节目,有时候会忽然说两句嘱咐,可是再也听不到回应,家里飘荡的只是电视里浮夸的笑声。
他再也不敢看电视剧或者电影了,连以前在店铺里无事休息时翻看的杂志也没胆翻阅,因为里边的离别,会触及他内心的痛楚,一想到那个雨夜,他就难受得不行,有时候甚至一整天忙不了活。
有一天过去他的木雕店,毫无准备地目睹他茫然失神的神态,仿佛看见的是一匹在草原上守护一处窝厩的孤独的马,望着远方,沉默等待。我开口叫他的时候,初始时他竟然没有醒过神来。这是余华然离开后,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余森的状态了。
余华然向余森出柜的时候,也是他彻底离开的那个雨夜。他事先收拾好了行李——其实也没带什么,只是一个背包——临出门了才告诉余森所有的事情。儿子说出此事时的平静,是余森直到后来也没想明白的。他像是一次寻常的旅游,但两父子都明白这也许就是长久的别离。
余森拦不下儿子,余华然在间或活泼的沉默寡言里已经长成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他也不知道说些甚么,同性恋这个词被囊括在儿子的身上,余森觉得自己的脑子也错乱得无从理清。
雨噼里啪啦下起来的时候,窗外亮起了两行白光。余华然情不自禁地在嘴角勾起的欣喜让余森明白了那个男人对儿子的重要性。如果是在过去,他或许会蛮横地把余华然锁进卧室,可那一刻他不能,儿子已经长大,也经历过生离死别,彼此都是暗藏着心事的人,他无法强迫儿子去做什么或者不去做什么,他觉得只要不妨碍到第三个人,那么儿子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高兴,不再一天到晚闷声不吭,无疑那个男人可以让儿子的心情蜕变得灿烂。
“我其实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要。”余华然在离家之前这样跟他的父亲说,“我要的,从来就只有这么一点,从来,就不多。可是你给不了我,除了他……谁也给不了我。”
余森语塞。他终究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这样的人总是把心事藏在心底,把一切都收掩起来,什么罪都是自己去主动承担,直到没人在旁,直到他再也忍不住了,才会崩溃,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我当晚遇见他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