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勋章?”
“怎么?不可以借用吗?”
“不!不!当然可以借用,长官,您只要登记一下,签个字就行。我是说,我不知道他还得过勋章。他还真是……”
“那好。”我打断中士的话,站起来,把档案袋留在桌上,走出里屋。
中士赶在我之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拧开墨水瓶盖,把沾水钢笔、墨水瓶、登记簿摆放整齐,拉开椅子等着我。“您请,长官!”
我坐下来,从胸袋里抽出自己的万宝龙金笔,拧开笔帽,问中士:“写在哪儿?”
中士有些局促,伸出的手指哆嗦着。“这儿,长官。”
“嗯!”
我在表格里填上“日期”,“犯人编号”,所借“档案内容”,当填到“原由”一览时,我停下来斟酌了一番,最后写上“医学实验”。我不知道该怎样为这个“医学实验”自圆其说,但我只能这么填,我只有这个权限。在集中营里,我的医学实验是压倒一切的,我可以据此提出任何要求,而营里必须加以配合。
我签上自己的名字,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根本没看中士一眼。从中士的声音中,听得出他有些茫然。是的,这个“医学实验”怎么会成为借阅档案的理由呢?但是我的军衔又叫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行……这就行了,长官,还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那么,您走好,长官。”中士帮我穿上大衣,我把那只盒子放进衣兜。
戴上军帽和手套,我走出档案室,顿感清新、舒畅。原来,档案室温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病房里没有人。
“恩尼!”我叫了一声。
虽然明知道昭不会有事,我还是急急地跑到病床前查看。输血还在继续,昭呼吸平稳,神色安详,嘴唇已显出红润,手也暖和了。我翻看病历,十分钟前,恩斯特刚做了记录。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有什么事吗?”恩斯特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搪瓷水瓶,里面插着一束花。
“哪儿来的花?这冰天雪地的。”
等恩斯特走近,我才看清楚那束花。色彩不鲜艳;花瓣不娇嫩;也没有芳香;原来是束假花。
“是马丁他们做的。虽然做得不太好,但总归是一番心意。”恩斯特把花放在床头柜上。
“是吗?”我嘟哝道,一听到马丁的名字,心里就不舒服。
“知道他名字啦。”
“何止是名字。知道吗,他的档案已经来了。”
“是吗!”恩斯特也兴奋起来。“看你,眼睛都在笑,一定有重大发现。”
“看,这是在他档案里的。”我掏出那只盒子,递给恩斯特,然后,开始脱大衣。
从档案室出来,我就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笑出声。不过,那一直荡漾在嘴边的傻笑还是让我在碰到敬礼的下级军官或士兵时尴尬了好几次。
“这么说是真的,他真的得过铁十字勋章,是第一批授勋的,真是不可思议。”恩斯特小心地拿起那枚勋章,走到窗前,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真漂亮!没想到我还能见到真的。看报纸时,我想第一批的勋章肯定是见不到了,也许以后的可以。什么时候,我也能得一枚就好了。”恩斯特把勋章放回盒子,还给我,叹口气。“嗨!那得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成天干这些破事,跟勋章肯定是无缘了。”
“别急,总会有机会的。”我安慰道,心里美滋滋的,就好像那枚勋章是我的。
“哦,不对呀,马蒂,这枚勋章在他的档案里,说明没有发给他,或许他还不知道呢。”
“我也这么想,他还不知道这枚勋章的存在,所以……”
“所以,他出现在你的梦里,带着这枚勋章,说明召唤你的不是他,是上帝,是主。”
“是主!是主!”我小声而急切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盯着恩斯特的眼睛渐渐湿润。
恩斯特神情庄严。“恭喜你!马蒂!”我们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这就是我抑制不住微笑的原因。在看了昭的档案,大概知道了他的遭遇之后,在为他痛惜,为他担忧的同时,我还欣喜若狂。因为我获得了证实:我的这份同性恋情得到了主的祝福。
虽然,我天生特立独行,我行我素;虽然我从不认为与约瑟夫的恋情是龌龊、下贱、不可告人的;然而,残酷的现实让我不得不长期严守这个秘密。这种隐瞒,掩饰,弄虚作假,这种长期不敢在人前提及的事实,反过来影响着我的心。五年,五年的孤独,凄冷,迷茫,我的心已不再那么坚定,那么骄傲,那么无所畏惧。那份曾经纯洁、坚贞、自豪的感情真的成了阴沟里的蛆虫,坟墓里的腐尸。在父亲知道这些,对我咆哮,禁止我去教堂之后,我便真的再也没有踏进过任何一座圣殿。
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弃您,我的主。但是,我害怕,我怕您真的会鄙视我,唾弃我。多少次,我在您神圣的殿堂外徘徊,犹如孤魂野鬼。多少个夜晚,我仰望苍穹,祈祷您给我明示,原谅我,接纳我,让我的灵魂得到安宁。我甚至乞求,如果您认为我真的有罪,告诉我,我愿意受罚,只要能够得到救赎,我愿意承受一切。五年来,我没有跟约瑟夫见过一面。我没有去找他,就是在等待您的旨意。
得不到您的谅解,您的宽恕,我的主,我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失去了生活的方向。面对罪恶、苦难,我麻木不仁,助纣为虐;当真爱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