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算是同意了。
☆、第三章 重生(5)
终于结束了,漫长、痛苦、艰难的手术终于结束了。我们把他送进病房,安顿好。已近中午了,恩斯特和诺维斯基还有些事要处理,我让他俩先去,午饭后再来替我。
他们走后,我瘫坐在病床旁的木椅上,精疲力竭。
我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没有因偏见而耽误了他的治疗。诺维斯基原是柏林施潘道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不论从经验还是技术上讲,都远胜于我和恩斯特。而且,就算我有诺维斯基同样的经验与技术,我也坚持不下去。我的心会慌,眼会花,手会抖,脑子会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伤,从来没有想到过,有谁会对别人下这样的狠手,又有谁能够承受这一切的伤害。我更不能忍受,受伤害的竟是他。
他的伤遍布全身,几乎没有一处机体没有受到过侵犯。伤情更是触目惊心,一联想起造成如此伤害的凶器,就叫人不寒而栗,绳索、剃刀、棍棒、手、脚、指甲和牙齿……很明显,伤害他的人并不想立刻要他的命,他们要的是取乐,是满足,是泄愤,是掠夺和征服。起初,他的挣扎、反抗,加重了伤害的程度,后来,他累了,麻木了,放弃了。
最严重的伤害在体内。虽然受伤的位置不高,而且每次的伤害都不算太厉害,但是一天天,一次次,重复、累积、叠加,无休无止。伤口扩大了,加深了,红肿了,发炎了,化脓了,坏死了。细菌、毒素随血液流遍全身,感染、高烧、昏迷……
他仍然昏迷不醒。
幸亏他昏迷不醒,不然他熬不下来。不说手术的过程漫长难耐,引起的痛苦撕心裂肺,单就那些被疼痛唤醒的记忆,就足以一百次地淹没他,一千次地摧毁他,一万次地击垮他。
我又一次记录下各项生命体征,情况没有多大改善。尿量仍然很少,肾脏开始出现问题。还好,尿液已不带红色。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导尿管插不进去,最后不得不换成金属的,流出来的竟然都是血。
我开始怀疑了,我是太武断了,还是太自私了,我这样执意救他,真的对他好吗?是不是已经太晚了?我的一意孤行是不是真的违背了他的愿望和上帝的旨意?他是不是真的如恩斯特所说,已经放弃了?他累了,垮了,倒下了。上帝怜悯他,真的想带他走了,而我却……
我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将那细长的手指在两掌之间摩挲着。我抚摸过指腹的硬茧,那是经常扣动扳机的结果;手腕上的绳印,那是遭受凌辱留下的痕迹;手臂内侧的纹身,“79475”,用沾水笔尖刺的,用墨水染的,粗糙、丑陋,那是这段苦难岁月的见证,它将永远地留在那儿,伴随他一生。
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我真的没能留住他,如果他终于魂归天堂,我不能让他带着这个号码走,我要去掉它,我要让他完璧无瑕。
他还能完璧无瑕吗?他的那些伤还能复原吗?我不确定。就算活下来了,他是否能够恢复如初,不留下永久的伤残,都很难讲。何况,假如上帝没有给他时间,他又怎么可能再完璧无瑕呢?
不!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什么荒唐可笑的念头!我正握着的手,有他的体温,这分明告诉我,他没有死,他不会死,他只是累了,想睡一会儿,不受打扰,安静地睡一会儿。
你睡吧,安静地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陪着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搅你,冒犯你。我是谁?你还记得吗?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回想一下,你只对我说过三句话。我们俩人还不能算真正认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等你醒了,我们该正式地相互介绍一下。
恩斯特用完午餐,来替我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卡波。
“马蒂,这位是‘教授’。”
原来他就是“教授”。早上,25号病房里,他好像也在。“教授”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银白色的头发,蓝灰色的眼睛,如果将那身黑色的卡波制服换成西服的话,站上讲台的“教授”一定会征服台下所有的学生。
“长官!”“教授”向我立正行礼。
恩斯特现在带“教授”来,一定有事。于是我点头作答,询问地望向恩斯特。
“马蒂,是这样的,刚才出去时,埃伦跟我说,他可以到犹太人中征集志愿者为中国人献血。你别急,马蒂,是志愿者。埃伦的想法虽好,但是犹太人平时的伙食就很差,绝大部分人的健康状况都叫人担忧。虽然,我们可以想办法搞到一些食物给献血者,但是献血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不合适了。在营里面,平时伙食较好,身体比较健康的只有政治犯和卡波。于是我找来了‘教授’,想问问他有没有可能在政治犯中找到志愿者。”
我暗暗摇头,在心里不断地埋怨恩斯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样不是自取其辱吗?政治犯跟犹太人可不一样,跟营里的其他犯人都不一样。他们大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自视甚高,又大都血统纯正,他们为理想、信念而奋斗,从来不被认为真正有罪,即使在集中营里也得到普遍的尊重,所以政治犯是集中营里境遇最好的犯人。他们几乎看不起集中营里的所有其他犯人,尤其看不起同性恋。因为他们同样认为:同性恋的行为削弱了一个民族的意志,同性恋者都是自私、怯懦、虚伪、下贱的。他们中怎么可能会有志愿者呢?
“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