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看,族长实在算得上张家的异类。
与他同为异类的,或许还包括我弟弟。
当天晚上,族长抱着“吴邪”拜访我们,询问弟弟对主墓室的情况有什么新的进展,他们没有回避我,毕竟我也是当事人之一。弟弟考虑一阵,说他有一个大胆,也是现在最合理的推测。
弟弟猜想,当年活尸的复活祭典并没有真正完成,而是被族长中断了,毕竟族长成功杀掉了吴邪,但是,这并不代表那份力量就此消散,应该有部分力量在仪式进行的中途就进入了吴邪体内——如果祭典顺利完成,那么,当年那个吴邪同样会死,然后他的尸体会变异、融解,与他体内蛰伏的力量结合,重新再生为一个崭新的人体,也就是活尸。
可是,仪式没有被完成。弟弟看着族长,小心地问:杀掉吴邪后,主墓室里是否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族长沉默片刻,说有,他认为那时恰好地震了,四周晃动得很厉害,然后有类似毒气的东西弥散,他只能立刻退出去,甚至来不及将吴邪的身躯一并带出……
弟弟说这就对了,这些现象其实就是活尸力量发动的证据,虽然吴邪没有顺利完成仪式,但黑暗的力量已经做好启动的准备,然后……就在你杀掉吴邪的那一刻,它们骤然失去平衡,于是爆发性地侵入吴邪的尸体,产生变化,也让活尸的力量流入。那些……你们说的那些骨质化的东西,是不是在当时就有端倪了?
好像……在边缘有一点点。又回忆片刻,族长轻声说。
我沉默地聆听他们对话,心里越发佩服弟弟的研究成果,他从未去过那个斗,却能仅凭理论知识,就把可能发生的状况判断得分毫不差。我也完全理解族长当时的行动,我感觉这趟与族长同行开始改变了我,让我慢慢脱离了一个完美的张家人模板,向他靠拢,变得更加有人味儿,更能理解以前不理解,不认可的东西。
比如他对吴邪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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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突然有点乱,默默看着族长怀中小小的“吴邪”,这孩子睁着眼,好奇地盯着我,乖巧安静,他似乎也在仔细倾听我们的对话,但我明白他对此实则一无所知。
这个吴邪还太幼小了,完全不明白我们正讨论着他的命运。
弟弟喝口茶,思索一阵,继续说道:族长当年杀掉吴邪,同时也让活尸的力量流向改变了。按那个墓最初的规划,本该牺牲掉吴邪为祭品,然后用吴邪的身体复活,令活尸重生。然而仪式被阻断,这些力量只能流向吴邪,停留在他身上,然后运作“复活”的过程。然而,因为这个仪式没能真正完成,因此再生的ròu_tǐ并不具备活尸的能力和意识,而应该是吴邪本人的。
听到这里,我们都是一顿,感觉天顶有一道惊喜的光芒照下来,却又在短暂喜悦后变成了担忧与疑虑。
这个孩子,真的是吴邪吗?
真的没有问题吗?
弟弟看看我,又将他深邃平静的视线投向族长怀中的吴邪,轻声道:也就是说,这孩子诞生的基石,就是族长当年没能带走的吴邪身躯,如果族长当年带走了他全部的遗体,他也就不可能停留在墓室里,完成接下来的复生过程。吴邪……也就真的完全死了。
阴差阳错,无心**柳,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如同胖子临终前的嘱托,如同我们再次造访那间墓室,事实上,我们去的时间是那么巧,巧得几乎不可思议——
如果我们早去几天,或许卵还没有破,吴邪还没有“诞生”,我们不一定能在纠结纷乱的骨质森林里发现隐藏的生命。
如果我们晚去几天,初生的,毫无抵抗力的吴邪又怎么可能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或许那时,我们看到的就是一具婴儿冻饿而死的身躯。
我不知活尸对自己的复活究竟做了怎样精细的安排,我猜测他必定计划过,如果一切能顺利施行,那么自有余孽来接应并照顾初生的他。又或许,如果复生的真是活尸,或许他就会强大到无需人照顾也能存活的地步,而不像现在的吴邪,需要人守护着,像普通人一样慢慢成长。
弟弟蹲下去,看着族长怀中的孩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小声说:这个复生的吴邪,应该就是当年的吴邪,并不是活尸。
真的?
一直沉默的族长终于出声,他整个人愣愣的,不同于一贯的淡然寡言,而是一种在遭遇强烈震撼冲击后呈现出的怔忪和麻木,甚至有些呆滞。
他看到他搂着吴邪,仿佛从画上走下来的,形象由平面变得立体,整个人脱离了那种呆滞,再度变得鲜活。仿佛过去那三十年他都活在无色彩的黑暗里,直到现在,才终于迎来一线光明。
我发现他的手腕,包括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族长目光炯炯地看着弟弟,小声问:是吴邪?不是……活尸?
……我还不敢完全确定,但我相信大方向没有错,但是……
弟弟站起来,面色严肃地看着我们,一字一句道:还需要观察。即便他的确就是当年的吴邪,他也已经在黑暗力量的掌控中蛰伏了三十年,受到影响和污染恐怕是难免的,甚至他还可能继承一些与活尸类似的习性,就像……
弟弟看向周围,仿佛在寻找什么,很快,他的视线落到书桌上,那里摆着一盆植物。
就像植物的嫁接。弟弟指着桌上的盆栽道:不同的东西混到一起,彼此有所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