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漠然掉转视线,望着前方的虚空说:“我没想过要拿他比任何人。”
“没有吗?”沈宴怪腔怪调地问,接着讪笑了一下,又说,“小景,我突然很好奇,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我换成另一个问法,你又会怎么说。”
“什么意思?”我看向他。
沈宴对我笑了笑,慢慢坐回去,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地点着手指头。那是他的小动作,多在思考或者为难的时候才有的下意识的动作。
“周景辰,”沈宴没有看我,却用连名带姓这样的方式,让我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如他嘴角挂着的嘲讽的笑,“我跟你弟弟,除了笑,还有其他相像的地方吗?任何相似的地方,有吗?”
像被兜头打了无数个耳光,我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痛,眼前乱冒金星,我喃喃地问:“你什么意思?”
沈宴垂着脸仍不看我,自顾自笑着:“你洗澡那会儿,我在你家茶几底下看到一张老旧的照片,应该就是你弟。我也是到那时才明白,你爸昨天盯着我看好久,大概也是在比较。可你真觉得我跟你弟像吗?”
“还是像的。”我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简直干巴巴到不近人情,“你比他还小一岁。”
“是吗?那真是巧了。”
沈宴犹自笑着,突然一手拍在方向盘上,顿时铃声大作,他却在这噪声大起时埋起脸来大笑,仿佛听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七年了。”他忙里偷闲地转头看我,“周景辰,这七年你到底把我当成谁?沈宴还是你弟弟?”
“你说呢?”我也笑。
雨下得没完没了,车里开着暖气,我却越来越觉得冷,终于连话都懒得再说。沈宴比我更安静,不过也比我自在,正开了一点窗抽烟。
我受不了这个味道,喉咙里像被羽毛挠过似的一阵阵发痒,但即便难受我也咬牙忍着。我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认怂。
“你的车子,”沈宴吐出一个烟圈来,看也没看我地说,“前段时间出了点问题,我送修了,好了之后我给你开回来。”
我怔了一秒,马上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他要把车还给我,这很好啊,虽然我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自己开。
我笑着回他:“送给你你大概也不会要,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很快又收回视线,将快烧到指头的烟蒂摁在置物箱的烟灰缸里,又说,“送你回公司?”
“不用,我去同事家拿东西。”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如今扯谎得技巧真是越来越纯熟。
雨终于渐渐下得小了,街头开始可见三三两两撑伞而过的人,我望着车窗外,兀自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任性淋雨的报应来得很快,唯恐避之不及的感冒再次热情光顾,喷嚏打个不停,体温像坐了火箭噌噌往上窜,烧的全身骨头缝里都是痛的。
感冒药退烧药止痛药吃了一大把,心脏跳得受不了,裹了两床被子躺在床里,却昏昏沉沉地睡不着。
偏偏半睡半醒间还做了梦。
说是梦,其实又再真实不过,好像那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周景文走的那天,就是这样血肉模糊的样子,甚至脸上□□皮肤里的玻璃片,都还清晰的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那时候他已经说不了话,现在却可以满脸淌着血,笑嘻嘻地朝我奔过来。
我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周景文,却又巴巴地希望那是他,我想要避开他抱过来的手,脚下却又突然生了根,连挪开一步都做不到。除了站着不动,我能做的便只有闭上眼睛,等待那双苍白的沾满血污的手。
周景文像往常那样跟我撒娇,将他的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暖湿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又痒又麻。他说好痛。
可是周景文那样要强的个性,从来受了伤流了血,是连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对我爸妈是那样,对我,只有在他痛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故作可怜地靠过来。
他常常抱怨我不够关心他。不是真的抱怨,更多的像是撒娇。他说不够,是因为他总是嫌不够。他希望我把他当成我的全世界来对待。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只是笑,伸手揉他的头发,却一次也没有跟他说过,我的世界太小,小到除了他,也就只剩下考试。
梦里的周景文跟我说痛,而我也恍惚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我甚至感觉到,从他的伤口里汩汩冒出来的温热的血,渐渐包裹了我的全身。
周景文抱我抱得很紧,像是发泄他的不满。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发泄,他只是舍不得。
想起他走的时候,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医生将我父母带了出去,只留我一个在他身边。
周景文浑身插满了管子,连喉咙里都是,但那些管子并没有帮助到他。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意识也不清醒,微微张开的眼睛里只有越来越黯淡的光。
我跪在他旁边,把头埋在他手边被血浸泡过的床单里,直到他的手摸索着覆盖到我的手背上,我抬头望向他,竟然看到他在笑。
周景文已经没什么力气,不管之前他的身体多么健壮灵活,此时移动手指对他来说都无比困难。但他终于还是拼尽全力,微弱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想他一定是用了全力,才会让我觉得被他握住的手指,痛得让我喘不过气。我俯下身体,在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上轻轻吻下去。
周景文